悉看大势：东南亚拼抢医旅大饼 新加坡领跑优势不再？ | 联合早报网

约半年前，印度尼西亚建材商人桑托索（Bayu Santoso，54 岁）因心绞痛加剧，决定听从印尼医生的建议，接受冠状动脉形成手术。

桑托索了解到，新加坡与马来西亚相关外科医生名声较佳、服务品质卓越，因此动念在新马之间二选一。

他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透露，一度找上印尼的医疗服务咨询机构，了解新马两边医疗费的差别。

顾问说，在马国私营医院进行手术的费用约 8000 美元（约 1 万零 383 新元）；新加坡私人医院征收的费用，则超过 1 万 2000 美元。

尽管新加坡这边的明显较为高昂，桑托索最终还是决定前来接受治疗，“医生和顾问都说，整体而言新加坡医院的医疗服务品质较好，经过一番考虑，我还是到新加坡求医。”

桑托索跨国求医，克被归类为医疗旅游（Medical Tourism）。除了外科手术，病患寻求的医疗服务一般还包括癌症治疗、骨科手术、整形、生育治疗、皮肤美容、牙科美学等。

纵观东南亚，新加坡是率先布局医疗旅游业的经济体，在 2003 年就推出 “新加坡国际医疗”（SingaporeMedicine）计划，整合各政府部门、产业界的资源，将新加坡打造成亚洲领先的医疗旅游枢纽，并设下目标要到 2012 年，每年服务 100 万名外国医疗游客。

22 年过去后，新加坡医疗旅游业如今充满 “内忧外患”，哪怕再多一些如桑托索般青睐我国的医疗游客，也难掩这个产业在本地的相对劣势。

过去，不少人担忧大量医疗游客涌入，会推高医疗成本，包括导致公营与私营医院激烈争夺医护人员。

2015 年，新加坡旅游局停止公布有关医疗游客人数、医疗旅游领域所贡献收入的单独数据。根据新加坡管理大学的一份研究，新加坡在 2012 年的医疗旅游收入为 11 亿 1000 万元。

2018 年，卫生部开始限制公营医院进行医疗旅游活动。隔年，时任贸工部长陈振声也在国会书面回答中确认，医疗旅游不是新加坡旅游战略的一部分。

插图／何汉聪

本地医疗费高 劝退部分游客

政策阻力之外，医疗费居高不下，是悬在我国医疗旅游业头上的一把大刀。

据无国界患者组织（Patients Beyond Borders）资料，病患到马国与泰国求医的费用，平均比美国少 60% 至 75%；相比之下，新加坡的费用只相对便宜 30% 至 35%。

新加坡的各项医疗服务费用，都明显高于其他东南亚经济体。据兴业证券整理，新加坡膝关节置换手术的费用至少 1 万 2000 美元，相比之下，马来西亚、泰国与印度尼西亚的费用，仅介于 598 元至 1 万美元之间；美容拉皮手术方面，新加坡费用约 7500 美元，马印泰三国的费用则介于 1350 美元至 2400 美元。

新元汇率强劲 削弱医疗旅游

新加坡医疗集团总裁孟德亮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说，过去五年新元汇率表现强势，无疑已削弱了部分海外患者，对新加坡医疗服务的负担能力。

他也透露，医疗设施所在地租金上涨，更为医疗服务成本走高添柴加薪。“若业者将成本转嫁给病患，会进一步减弱我国竞争力。”

兴业银行股票研究主管瑟卡（Shekhar Jaiswal）受访时也说：“高昂的运营成本、坚挺的新元，削弱了新加坡医旅业的竞争力。对价格较敏感的病患，会首选马国、泰国等低成本经济体。”

此外孟德亮直言，在新加坡，要吸引与留住医疗人才不容易，包括专科医生、医护人员、康复治疗师、营养师、心理咨询师等。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预测，到了 2030 年，全球面临医疗工作者短缺最多达 7800 万人。

孟德亮续指，随着全球市场对高技能医疗专业人员的需求不断增长，人才的争夺日趋激烈。“高素质医疗专业人员是成功的基石。为保持竞争力，我国应在教育、培训与专业发展方面投入更多资源，打造充足的医疗人才库。”

区域各国虎视眈眈 各出奇招抢占市场

与此同时，东南亚各国虎视眈眈，积极争食医旅市场这块大饼。

以马来西亚来说，过去十年已凭多语言环境、医疗品质不俗等优势在医旅领域拾级而上。位于半岛北部的槟城，因接近印尼棉兰市（Medan），吸引不少印尼富裕医疗游客。

据马来西亚医疗旅游理事会（MHTC）资料，2022 年马国获得的医疗旅游收入达到 13 亿令吉（约 4 亿零 113 万新元），10 年内大涨 116%。

今年诞生的柔佛—新加坡特别经济区（JS-SEZ），更如磁铁般吸引了康盛医疗集团（Thomson Medical Group）、全民牙科（Q&M Dental）、柔佛医疗保健（KPJ）、哥伦比亚亚洲集团（Columbia Asia）等国内外医疗企业进驻，进一步壮大马国医疗旅游业。

印尼也不遑多让，在巴厘岛沙努尔（Sanur）经济特区打造综合医疗旅游项目，内有国际医院、多个专科诊所和医疗研究中心。印尼政府估计，项目每年可吸引 12 万至 24 万国内外病患，可大幅减少印尼人出国就医。

印尼卫生部长布迪（Budi Gunadi Sadikin）也信誓旦旦地说，印尼医旅潜力可达 840 亿美元，加上印尼人每年平均在海外医疗服务的支出高达 100 亿美元，因此印尼要多管齐下发展这个产业。

行业研究机构 Imarc 数据显示，去年印尼医旅业市场规模达 17 亿 3000 万美元，到了 2033 年，则估计会冲上 96 亿 8000 万美元的水平。

据声誉与政策管理咨询公司基誉（Sandpiper）的资料，印尼是新加坡最大医疗游客来源地，占总人数约 60%，所以印尼奋发向上，难免对我国形成威胁。

泰国同样不甘示弱，左手提供各种优惠措施，例如免除企业所得税和进口关税、简化法规程序等，吸引更多医疗设备企业进驻，打造完善的医疗生态系统；右手推出新的签证类别，允许持目的地签证（DTV）的医疗游客多次入境，最长停留 180 天。

据美国市场分析公司 Grand View Research 资料，2023 年泰国医旅市场规模为 25 亿 7000 万美元，2024 至 2030 年可迎来 10.49% 的复合年增长率。

越南也凭着价格低廉、医疗品质逐年提高而快速崛起。越南国家旅游总局资料显示，2017 年至 2024 年间，前往越南的医疗游客年均增长约 12%，主要来自韩国、日本、中国、柬埔寨、老挝等经济体。目前，医旅业每年平均为越南创造约 20 亿美元收入。

我国主打高难度治疗 要以质不以量求突围

群狼环伺下，新加坡的医疗旅游业可否突围？

康盛医疗集团首席执行官王俊力受访时说，我国已不宜再争夺可负担的医疗旅游市场，而是自我定位成复杂、高难度医疗服务的枢纽。

“新加坡的主要优势，为拥有能够处理复杂病例的专科人才，横跨肿瘤治疗、质子治疗等领域，对于寻求尖端服务的患者而言，我国仍是公认的区域领先者。”

与其说竞争，王俊力更倾向于将东南亚各国发展医疗旅游业之举，看成互惠互利。例如，区域医疗服务的选项与名声、吸引的医疗游客走高之际，我国也会从中分得一杯羹。

IHH 医疗保健（IHH Healthcare）首席执行官奈尔（Prem Kumar Nair）也持相同看法。

他受访时说，集团在新加坡的医院正往肿瘤科、神经科等复杂和高价值服务迈进，“我们既然无法在价格上竞争，唯有在医疗水平上持续进步。”

IHH 医疗保健旗下医院，正透过人工智能技术，提升电脑断层扫描（CT Scan）的精准度。（IHH 医疗保健提供）

本地集团纷出海 抢市场增长红利

眼见全球医疗旅游商机蓬勃，不少新加坡医疗企业也纷纷 “出海”。

康盛医疗集团在 2023 年出资约 5 亿元，收购位于越南胡志明市的 FV 医院，是越南史上最大规模医疗保健领域收购案；目前，集团也在柔新经济特区，打造 Thomson Iskandar 医疗枢纽，总发展价值（GDV）超过 55 亿元。

康盛医疗由亿万富豪、“股票经纪王” 林荣福持有。集团主席是黄思绵；执行副主席则是林荣福儿子林伟杰。

康盛医疗集团出资 5 亿元收购 FV 医院，是越南史上最大规模医疗保健领域收购案。（康盛医疗集团提供）

在王俊力看来，柔佛项目既受惠于区域不断增长的需求，也得益于新柔地铁系统（RTS）带来的交通便利。

新加坡医疗集团则把足迹延申至印尼、澳大利亚以及越南。

孟德亮说，这些经济体对高质量医疗服务的需求不断攀升，“透过开拓越南、印尼这些新兴市场，我们希望吸引原本考虑前来新加坡就医的患者，让他们在新兴经济体，也能享受与新加坡同等水准的世界级医疗。”

出海无疑有利可图，但不意味就能轻松过关斩将，因为激烈同样竞争。

海外 “地头蛇” 强势 我国企业难轻松突围

以马国为例，哥伦比亚亚洲集团、当地医疗巨头柔佛医疗保健早已站稳脚跟；印尼市场则有实力不俗的巴厘国际医院、桑拉医院（Sanglah Hospital）等。

瑟卡观察到，大部分需求强劲的经济体，都伫立着手握庞大市场份额的 “地头蛇”，我国业者若无大量投资或制定差异化策略，就会面临困难。

其次，各企业也得面对运营上的难处。瑟卡以莱佛士医疗集团在中国的业务为例，说在海外建造新医院，往往面临运营初期亏损、监管审批延迟等问题。“企业还会受到人才短缺的限制。”

王俊力坦言，上述运营挑战无法避免，因此康盛医疗集团在拓展新市场时格外谨慎，确保对当地医疗环境、患者偏好、社会文化有深入了解后，才会拍板定案。

分析：布局中国越南市场 本地医疗股中期潜力可期

正当新加坡本土和上市医疗企业如火如荼布局医疗旅游领域，股市投资者应如何寻找机会？

受访分析师认为，可关注公司布局的海外市场、服务组合是否多元。

FSMOne 新加坡研究及投资组合管理部的分析员胡悠指出，莱佛士医疗集团已携手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仁济医院、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扩大在中国市场的足迹。“今年上半年，集团净利已同比上涨 4.8%，随着海外业务规模扩大，预计业绩还会增长。”

同时，集团的收入来源，也涵盖医院、诊所、企业医疗配套服务。

说到布局海外，瑟卡则看好康盛医疗集团，“透过 FV 医院，集团可分享到越南医疗市场快速增长的红利。”

他续指，集团在马来西亚的扩张，以及持续多元化医疗服务组合，例如纳入肿瘤科以及骨科，也有助于在中期内实现业绩增长。

眼见 IHH 医疗保健积极在印度、马来西亚、土耳其增加床位，应付节节攀高的需求，星展集团研究认为，公司同样能受惠于海外市场的增长，因而给予 “买入” 评级，目标价 2.61 元。

IHH 医疗保健的版图横跨马来西亚、土耳其、印度、中国大陆、香港。未来也不排除会拓展其他市场。

奈尔说：“我们会关注每一个增长机会，但进入任何一个市场前，必然会思考几道问题，包括能否迅速产生收益、是否与集团战略契合、有否协同效应。我们也颇为关注，潜在投资地点是否具备充足的高技能劳动力、地理位置是否卓越以及法规问题。”

此外，可观察近期企业活动。马来亚银行分析师王宝春首选莱佛士医疗集团，目标价 1.13 元。他说，集团已承诺在未来两年内回购最多 1 亿股，这有助于提升股本回报率（ROE）以及每股盈利（E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