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存储芯片 “局中局”

PC 组装者与游戏玩家,正在为 AI 基础设施的发展提供资金。制造商优先满足 AI 客户,零售端的可用性不断萎缩。三星、SK 海力士与美光三家公司生产了全球几乎所有的 DRAM,如此集中度带来了尚未受到足够监管关注的系统性脆弱。
2025 年 10 月,OpenAI 以 “星际之门” 为名,与三星和 SK 海力士签下协议,锁定每月高达 90 万片 DRAM 晶圆供应——这大致相当于全球 DRAM 产量的 40%,被单一买家一次性包揽,作为其为期四年、总投资 5000 亿美元的基础设施计划的一部分。
所有关注存储市场的人都预见到接下来的走势。
合约 DRAM 价格在交易公布后跳涨 171%。零售市场受到的影响则更为剧烈。一套 Team Delta RGB 64GB DDR5-6400 内存条,八月售价为 190 美元;而现在?同款在网上的标价是 700 美元。不到三个月,涨幅高达 268%。在和平时期的大宗商品市场中,如此陡峭的涨势几乎史无前例。
就连本应供应过剩的 DDR4,价格也翻了一倍有余。存储设备同样受波及:西部数据 WD Blue SN5000 1TB SSD 从 64 美元涨到 111 美元,2TB 版本也从 115 美元升至 154 美元。
需求只是部分原因。
OpenAI 的 “星际之门” 扩展需要惊人数量的高带宽内存。数据中心与消费电子制造商争抢同一批基础资源,而前者出价更高——高得多。工厂正将先进 DRAM 产能转向 AI 需求,因为数据中心的报价是消费设备制造商无法匹敌的。
如果供应保持稳定,局面或许尚可控制。可惜,供应并未稳定。
三星、SK 海力士与美光都已将产线转向 HBM,也就是用于 AI 加速器芯片的专用高带宽内存。那里的利润远高于消费级 DDR5。美光 2026 年全部的 HBM 产能已被预订一空。用于传统内存模组的晶圆启动量持续下降,尽管 PC 制造商仍在持续采购。
于是我们看到:需求激增的同时,生产结构却在转向。这意味着一场 “合谋” 的内存暴涨局中局进入短期无解的趋势中。
这次内存周期与以往不同之处在于:AI 基础设施的升级路径与消费硬件截然不同。一旦这些数据中心建成,随着模型规模扩大,它们将持续吞噬内存。需求曲线,只上不下。
面对这场风暴,科技巨头的反应判若云泥,由此划分出了两个阵营。
索尼在价格起飞前为 PlayStation 5 囤积了充足内存。据行业消息人士透露,其库存足以在未来数月维持主机价格稳定,甚至可能安然度过整个短缺期。苹果也提前锁定了供应,并且其利润率足以消化这类会压垮薄利业务的成本上涨。联想则走得更远。据彭博社报道,其内存库存较正常水平高出约 50%,足以支撑到 2026 年。
微软的处境则显得被动。行业分析师认为,Xbox 游戏机很可能不得不再度涨价——而该公司今年稍早已经提价一次。
Valve 的时机更是雪上加霜。其原本备受期待的客厅游戏 PC“Steam Machine”,上市时核心组件成本已是所有人预算的两到三倍。公司不愿承诺最终售价,并直接将问题归咎于内存短缺。他们规划中的任何价值主张,都被内存成本彻底吞噬。模块化笔记本电脑公司 Framework 则已从其商店下架所有独立内存套条。
这场由 “预见力” 划分的阵营,正在竞争格局中刻下深远影响——即便价格未来回稳,其效应也将长期存在。索尼与联想保住了市场地位;微软与 Valve 则未能幸免。短短几个月的供应链管理,压缩了本应多年演变的市场份额变迁。
很自然的问题是:三星、SK 海力士和美光眼看着价格翻了三倍,为何不全力增产以攫取利润?
去问任何一位在 2018 年经历过那场过剩的人,他们会给你确切的答案。
2016 年末至 2017 年初:内存供应紧张,价格攀升。三大制造商以最直接的方式回应——在韩国与中国破土动工新建晶圆厂,并提升现有产线产能。从纸面上看,追逐高价而扩大产能,算法上完全合理。
然而,2018 年到来,算法失灵。需求趋于平稳,所有新产能却同时上线。芯片堆积在仓库中。三星半导体部门——以往的利润引擎——交出的季度业绩令投资者咋舌。SK 海力士情况同样惨淡。供应过剩的阴影一直笼罩到 2019 年才逐渐散去。
那段经历,深刻塑造了这些公司今日的每一个产能决策。一座内存晶圆厂从建设到投产需时数年。2025 年 11 月做出的晶圆分配选择,将决定 2027 甚至 2028 年的市场供应。而届时 AI 基础设施支出是否仍如此火热?无人能答。如果 AGI 研发遭遇瓶颈?如果超大规模用户意识到过度投入而开始取消订单?
制造商宁愿维持当前的短缺,也不愿重蹈过剩覆辙。他们称之为 “纪律”。而消费者,在眼睁睁看着 89 美元的内存套条变成 310 美元时,用的可能是别的词。
行业预测指出,DRAM 与 NAND 的供应紧张将持续至 2026 年;对 2027 年恢复常态,也仅抱有部分乐观。大容量近线硬盘的订单积压已排至两年后。分销商开始将内存与主板捆绑销售,只为控制库存分配。
将镜头拉远,一个令人不适的景象逐渐清晰:
PC 组装者与游戏玩家,正在为 AI 基础设施的发展提供资金。不是直接的,也非出于自愿,但机制正是如此运行。OpenAI、微软、谷歌、亚马逊——所有超大规模用户——他们推高了内存价格以储备训练集群所需。制造商优先满足这些客户。零售端的可用性不断萎缩。那个为游戏电脑攒钱的青少年,不得不为他三个月前仅需 130 美元的内存,多付出 400 美元。
从未有过一场公共政策辩论,去权衡 “加速 AI 发展” 是否值得以 “消费级计算成本上升” 为代价。市场只是将资源导向出价最高者。而当单一客户能锁定全球 40% 的供应时,这一过程变得迅速而猛烈。
三家公司生产了全球几乎所有的 DRAM。如此集中度,带来了尚未受到足够监管关注的系统性脆弱。说句实在话:已经时候审视这一局面了。
本文来源:锦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