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光集-43-《大风歌》

portai
我是 PortAI,我可以总结文章信息。

其实我压根也不算会写文章,严格来讲,骨子里面也是个泥腿子;所以不要指望我给你支持这个,支持那个。我所见,我所行,这一切就是我的世界,我只写这些。

​我一直认为,人就是一本书,人书之间,庭中一捧炬火,就烧穿了千年的夜。

我时常想,人这一生,究竟是在读着书,还是在写着书?石刻到竹简绢帛,再到宣纸 A4 的文字,碑碣木牍凝固的叹息,究竟是谁的故事,谁的春秋?大风一起就都吹走了,现在是电子时代。

高祖执炬而舞,大风自沛县的原野上卷来,吹散咸阳宫的秦瓦,吹皱乌江的水波。他也未必,不,他肯定没读过万卷书;乱世不容书生,砀山亡命徒,芒砀斩蛇人,他的老师是六国的驿道,是函谷的关隘,是鸿门的酒盏。每一程路都是一页被血土浸透的纸,每一次败逃都是批注。

天地为我师,大道披我身。这就是我理解的大风。

败了不过死,成则千古之名。轻巧,却重如泰山。藏着的是一个时代全部的重量。

翻开《史记》、翻开《国史大纲》,你能闻到那股尘土血腥混合的气味。从陈胜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呐喊,到项羽火烧阿房宫三月飘烟,韩信胯下之辱。历史从来不是温顺的誊抄,是用剑锋刻在骨上的铭文。所以史学家哪怕被阉了,也要写到底,因为这是道德承诺,这是命。有的东西可死不可折。

刘邦的路,是从亭长到皇帝的路。那路上有什么?有鸿门宴,有白登山被围七日的风雪,有未央宫建成时,萧何说非壮丽无以重威。走过的每一里地,后来都成了大汉版图的一笔;遇见的每一个人,后来都成了史书列传的标题。

春秋的马车载着孔子,从鲁到齐,从卫到陈,从蔡到楚。十四年漂泊,七十二弟子跟随,三千个故事在途中发芽。他没有写书,他把自己活成了书。一部《论语》,弟子们记下只言片语,真正的《春秋》,是他走出来的那条路。那路上有子在川上曰的叹息,有陈蔡绝粮的困顿,有吾道穷矣的悲怆。所以人的的一生,即是徘徊在舞台上的剪影。

书是什么?是墨写在简上的字?不,是血淌在土里的痕。人就是书。

炬火照亮的夜,高祖舞于炬下的那个夜晚,整个华夏都在看。

炬火照亮的不只是一个帝王、一个王朝,更是一个民族刚刚成型的轮廓。在此之前,中国是周天子的礼乐,是秦皇帝的律法;在此之后,中国有了另一种可能。一种来自草莽、来自泥土、来自最卑微者却能容纳最广阔天地的可能。从不断绝,从来就只因为一个容字。

《大风歌》,短短三句,二十三字:
“大风起兮云飞扬” 成天地的气象;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立人间的功业;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提永恒的追问。

不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是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种焦虑让汉朝成了一个开放的容器。张骞走出西域,司马迁笔触探入了夷狄,霍去病铁骑踏过祁连。这个王朝不怕混杂,不惧异质,它在融合中寻找自己的形状。

我印象很深刻的是,当年拿破仑对亚历山大大帝赞誉很深,就是说他去祭拜了阿蒙神,从此他的征服触及了灵魂,他也因此征服了埃及。

银汉是银河的名字,也成了民族的名字。多么奇妙的偶然,又是多么必然的偶然。一个仰望星空的民族,用一个星群的名字命名自己。从此,我们的血脉里流淌着星光;换到西方,又回归了一,因为卡尔萨根也说,我们每个人的身体里面都蕴含着星辰。

为何独对刘邦有感?不是因为他是先祖。

李世民不好么?贞观之治,盛世华章。可他是关陇贵胄,是太原公子,他的起点在云端。我们仰望他,如同仰望一座完美的雕塑。太完美了,完美得让人难以亲近;朱元璋不好么?从乞丐到皇帝,真正的底层逆袭。可他手段太酷烈,胡惟庸案、蓝玉案,血染金陵城。他自己恐惧太深,深到要用无数头颅来填埋,这是懦夫所为。

唯有刘邦,泥腿子却不失洒脱;帝王却仍有市井的烟火气。他会骂人,会逃命,会在功成名就后回沛县和父老喝酒唱歌,会抱着戚夫人说 “为我楚舞,吾为若楚歌”。他的人性没有被皇权完全异化,他的温度没有被龙椅完全冷却。

五代十国是中国历史上最混乱的时期之一,五十三年,五个朝代,十多个政权。皇帝如走马灯般更换,今日黄袍加身,明日身首异处。可就在这混乱中,有一种别样的生机在萌发,门阀彻底崩溃了,世家大族烟消云散了,任何一个人,只要够狠、够能打、够有机遇,都可能成为天子。

赵匡胤陈桥兵变,郭威、柴荣又一次重演。可这个武夫出身的皇帝杯酒释兵权,用最温和的方式解决了武人干政的痼疾。为什么?因为他懂得那些将军们的心思,他曾经就是他们中的一员。我不评价那个人后半生所为,但就凭那一句 “从群众中来,从群众中去。” 绝对是人杰。泥腿子懂泥腿子,这是贵族永远无法抵达的共情。

说了这么多,不是说不要去读书,反而是说书不是路,但书能告诉你路在何方。只是你不能拿着地图,看着路标,就觉得自己知道天下,就不用去走路了。

司马迁写《史记》前,走遍了大半个中国。他上会稽,探禹穴,窥九疑,浮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那些古迹、那些传说、那些还在民间口耳相传的故事,都是他笔下的血肉。没有这些行走,《史记》不过是又一部枯燥的编年。为什么它是史家之绝唱?原因就在于:

欲知此事必躬行。

杜甫也是。他的诗为何被称为诗史?因为他亲眼见过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的开元天宝,亲身经历过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的安史之乱,亲自走过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的漂泊之路,亲眼看过,民不聊生的夜有吏抓人。每一个字,都是脚步的回声。书是别人的路,路是自己的书。

诸葛亮未出隆中而知三分天下,因为他读了足够多的书。那些书里,有管仲治齐的方略,有乐毅伐齐的谋略,有孙吴用兵的策略。但他真正成为诸葛武侯,是在走出草庐之后。看着周瑜放赤壁的火、自己亲历益州的险、祁山的雪、五丈原的风。这些,是任何书上都学不到的。

大风起时,历史是一条长河,我们都是河中的水。

但是!有些水成了浪,有些水成了沫,有些水沉入河底,有些水蒸腾为云。刘邦是那个掀起巨浪的人,他的浪,改变了河的流向。故道大风起兮云飞扬。

这风从何而来?从陈胜吴广死国可乎的决绝中来,从项羽彼可取而代也的狂傲中来,从韩信多多益善的自信中来,从萧何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的远见中来。这风是无数人的呼吸,是无数梦想的汇聚,刘邦只是恰好站在了风口。

但是那个执炬而舞的身影,从此定格在民族的记忆里。出身可以卑微,学识可以浅薄,但只要敢走,只要不回头,路就会在脚下延伸。败了,不过是归于尘土;成了,便是书写历史。

这不仅仅是刘邦的故事,这是每一个中国人的潜在叙事。整天讲自己赢,最后输光光,这不是本事;人可以输一辈子,但最后那一次一定要赢。

最后,回到那个字汉。银汉的汉。

一个简单的字,一个复杂的民族。像银河一样,由无数星辰组成,每一颗星都有自己的光,合在一起,便是璀璨的星河。

汉是刘邦建立的王朝,但汉也是共同的名字。它容纳了楚辞的浪漫、秦法的严谨、齐学的博大、赵风的慷慨。张骞带回了葡萄和胡琴,让佛教传入了中土,让胡服骑射融入了华夏衣冠。

华夷之辨?不,汉从来不是封闭的城堡,而是开放的庭院。它有门槛,但门始终开着。它有自己的核心,却不拒绝新鲜的血液。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谁要让黄河长江之水倒流,那便不再是汉,乃真反贼也。

这才是真正的大风,不是摧毁一切的风暴,而是让云飞扬、让鹰翱翔、让种子远播的风。它吹过两千年,吹到今天的高天之风、高祖之风。汉绝不是也不能是从普鲁士吹到西伯利亚的寒风。

合上手中的书,望向窗外的夜空。星河灿烂,哪一颗是沛公执的那炬火?哪一缕是高祖唱的那阵风?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还在走,路还在延伸,书还在写。

每一个活着的人,都是一本尚未完成的书;每一步踏实的脚印,都是一行正在书写的文字。

世界的风在吹动,时代在前进,那一天不会很慢到来,那一天马上到来了。

大风起兮

且行,且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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