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境電商的暴富神話消退了

作者 | 黃昱編輯 | 周智宇過去十年，跨境電商草莽掘金，如今，一夜暴富的神話，正在迅速退潮。王策（化名），一位在跨境浪潮中摸爬滾打了近八年的舵手，曾經動輒爆單、利潤豐厚，日賺鬥金，然而如今他的店銷量僅能勉強維持在高峰期的三分之一，全球開店的浪漫想象也已被現實的骨感擊碎。過去兩年多，TEMU 攜大量拼多多商家洶湧出海，分食了原本偏小眾的跨境電商生意，美國在 2025 年 4 月悍然取消中國商品的 "小額免税" 政策，又成為最後一根稻草，隨後關税飆升，讓那些高度依賴直郵小包模式的中國玩家遭遇直接衝擊。不僅是個體商家，以 TEMU 為代表的跨境平台，也被迫從過去依賴免税小單、極致低價和高效供應鏈，為海外消費者營造 “像億萬富翁一樣購物” 的幻夢中驚醒。隨後的中美經貿會談帶來喘息之機，但政策的鐘擺效應遠未平息——歐盟對入境小包裹擬徵費用的傳聞旋即又起。這清晰地昭示着，不確定性，已是跨境電商必須時刻面對的新常態。對於高度依賴政策紅利的跨境玩家而言，每一次風向變動，都擠壓着本已微薄的利潤空間，挑戰着他們的生存底線。這不再是一個單憑勇氣和低價就能制勝的時代，那些躺着賺錢的日子，無疑畫上了句號。王策和 TEMU 也在行動。從不惜一切代價的價格戰到艱難的品牌化轉型，從全託管到半托管的模式調整，跨境電商的玩家們，都必須拿出更大的力氣，來應對多變的政策環境和劇烈的市場波動。對跨境平台而言，這不僅是一場關乎當下存亡的突圍戰，更是一場決定未來座次的洗牌戰。紅利消逝，大浪淘沙，這場考驗智慧、韌性與應變能力的生死競速，才剛剛拉開序幕，它將深刻影響每一個參與者的命運，並勾勒出全球電商版圖的嶄新輪廓。風暴過去幾年，TEMU、SHEIN、TikTok Shop 等中國跨境電商平台在全球市場的狂奔，早已引起了各國監管的警覺。比如，去年 4 月、5 月，SHEIN 和 TEMU 先後被指定為 “超大在線平台”，成為歐盟《數字服務法案》重點監管對象；7 月又傳出消息，歐盟將建議取消目前針對來自非歐盟國家、價值低於 150 歐元（約合 161 美元）商品的免税門檻。在東南亞這樣的新興市場，中國跨境電商平台也被忌憚。在去年 7 月底進入泰國市場後不久，TEMU 就被戴上了緊箍咒，泰國總理斯雷塔·塔維辛親自下令數字經濟和社會部、税務局和警方，要求查明 TEMU 是否遵守泰國法律並繳納所需税款。與此同時，印尼通信和信息部決定在該國封鎖 TEMU，以保護當地的微型、小型和中型企業。作為跨境電商們的關鍵戰場，美國一直也 “閘刀” 高懸。在特朗普上台初期，市場就開始擔憂其是否會加徵關税。今年 2 月，引起跨境電商行業巨震的大錘來了。特朗普於 2 月 1 日簽署行政命令，所有從中國出口至美國的商品將不再享有 “低值免税”。與此同時，美國郵政服務 (USPS) 宣佈，從 2 月 4 日起暫停接收從中國內地和中國香港寄出的包裹。不過，但因海關係統無法處理海量訂單，特朗普政府被迫在 2 月 7 日宣佈暫緩執行。但中國跨境電商懸着的心，終於還是沒能安穩落下。4 月 2 日，美方再次宣佈取消對來自中國的低價值進口產品的免税待遇。同時，在美國對中國關税政策不斷加碼的背景下，5 月 2 日起，中國出口到美國貨值不超過 800 美元的包裹，需要繳納相當於貨值 120% 或每件 100 美元的關税。對於依賴 “免税直郵” 模式的中國跨境商家和平台而言，這一政策的落地無疑是地震級別的，中國服務創新研究院院長鄭吉昌指出，小額免税政策取消的直接目的是打擊中國跨境電商的 “性價比優勢”，尤其針對依賴直郵小包模式的平台（如 SHEIN、TEMU），削弱其價格競爭力。廣東進出口商會副會長張炯也認為，美國關税政策對獨立站賣家，使用直郵的賣家影響非常大，尤其是電商四小龍的全託管模式，幾乎都是低價產品，加徵 25-50 美金，完全沒有競爭力。就目前而言，中國跨境電商在美國市場的 GMV 會極具震盪。面對高額的税費，不止 TEMU、SHEIN，連亞馬遜也很快上調部分商品價格。根據 SmartScout 數據，自 4 月 9 日至 5 月前，美國亞馬遜網站上近 1000 種商品的價格出現明顯上漲，涵蓋服裝、家居用品、電子產品和玩具等多個類別，平均漲價幅度接近 30%。例如一款充電寶的價格已經從 110 美元漲至 135 美元，漲幅超過 20%。此外，有消息稱，亞馬遜計劃在商品售價單上添加標註，向消費者展示美國加徵關税導致每件商品價格上漲的幅度。白宮方面很快坐不住了，白宮新聞發言人卡羅琳·萊維特激烈抨擊亞馬遜，稱計劃中的這種做法是一種 “敵對且政治化的行為”。隨後，亞馬遜回應稱，公司僅考慮在部分商品上顯示關税費用，且這些商品屬於其超低價購物版塊 Amazon Haul，而非整個亞馬遜平台。該公司發言人還表示，相關政策從未獲得批准，也不會實施。除了上調商品價格外，關税實施後，TEMU 成為第一家跳出來宣佈已停止直接向美國消費者從中國發貨的平台。這意味着，其在美區的全託管模式受到極大挑戰。很快，商家們就發現，TEMU 美國站全託管商品一夜之間被大規模下架，僅顯示從美國本地倉發貨的半托管商品，而這些商品價格通常比適用小額免税政策規定的全託管商品價格更高。與此同時，TEMU 發言人對外證實，美國市場銷售已全部由當地賣家承接，商品均從美國本都發貨，並強調本地產品 “無進口費用” 及 “交貨時無額外費用”。就在全託管商家們以為就這樣要失去美國市場時，關税問題又迎來了轉機。5 月 12 日，《中美日內瓦經貿會談聯合聲明》發佈，雙方宣佈下調關税。根據這一聲明，美國目前對中國加徵的關税降到 30%，對原加徵的 24% 從價關税，在 90 天內（至 2025 年 8 月 12 日）暫停實施。與此同時，特朗普政府發佈行政命令稱，自 5 月 14 日起，通過郵政服務從中國寄送價值不超過 800 美元的商品，税率將從 120% 降至 54%。美國這次下調關税被視作中國商家的一次勝利，也説明了美國人民的日常生活已然離不開中國跨境電商了。儘管 54% 的關税仍在，不少商家也告訴華爾街見聞，在聯合聲明發佈的同一日，TEMU 買手就開始通知美區全託管即將恢復，提醒商家抓緊時間備貨。關税迎來大降，對於 TEMU、SHEIN 等跨境電商平台無疑是大利好，但曾經低關税成本紅利期不再，市場不確定性加大。屬於跨境電商平台的新一輪生存戰到來了。興起跨境電商平台在全球化貿易中扮演了核心樞紐的角色，不僅重構了傳統國際貿易的鏈條，還通過技術、服務和生態整合推動了跨境電商的快速發展，可以説是 “跨境電商的擴張加速器”。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堪稱中國電商代名詞的阿里巴巴，最早其實做的是跨境電商的生意。早在 1999 年，馬雲帶領團隊創立阿里巴巴國際站，拉開了中國跨境電商發展的序幕，但當時的阿里巴巴主要做的是 B2B 的生意，提供線上黃頁式信息展示，實際交易仍依賴線下完成。到 2004 年，最近因美國加徵關税而突然大火的敦煌網成立，定位為 “線上交易的 B2B 電商平台”，開啓了中國跨境電商的在線交易化時代。六年後，阿里巴巴又成立了速賣通（AliExpress），被賣家稱為 “國際版淘寶”，推動了 B2C 跨境電商的發展。然而，受限於基建、政策和市場成熟度，以及國內電商市場激戰正酣，在這一時期，中國跨境電商仍處於早期階段，並未站到風口上。主營工程機械的山東恆旺集團董事長劉明濤向華爾街見聞透露，其 2012 年開始通過跨境電商平台做外貿的時候，身邊 99.9% 的企業都不知道他在幹什麼。2014 年左右，中國跨境電商出口行業才迎來關鍵轉折點，政策支持、平台擴張和市場需求共同推動中國傳統外貿向跨境電商外貿的轉型和分流，中國跨境電商進入了快速增長期。早在 2013 年 7 月，國務院辦公廳發佈《關於促進進出口穩增長、調結構的若干意見》，將發展跨境電子商務作為當前外貿發展穩增長、調結構的重要手段之一，並提出明確工作要求。同年 8 月，國務院辦公廳轉發商務部等部門《關於實施支持跨境電子商務零售出口有關政策的意見》，支持跨境電子商務零售出口健康快速發展。2014 年，國內電商競爭格局初定，淘系、京東兩家獨大。在這一年，馬雲帶領着阿里巴巴在紐交所敲鐘，創下有史以來全球最大的 IPO 紀錄，IPO 當天市值高達 2314 億美元，成為僅次於 Google 的全球第二大互聯網公司，並戴上全球最大電商公司的桂冠。要尋求更大發展，阿里巴巴也在 2014 年將全球化定為公司的基本戰略，以 “服務全球 20 億消費者、1000 萬中小企業，並實現全球 72 小時內商品送達” 為業務目標，在全球實踐 “讓天下沒有難做的生意”，發力速賣通的同時，陸續併購了不少海外跨境電商平台。作為全球跨境電商的領跑者，亞馬遜 “全球開店” 也在那幾年不斷加大中國區商家的招募力度，中國跨境電商賣家大規模湧入亞馬遜平台，不少賣家更是從亞馬遜開始做跨境電商生意。在此背景下，中國供應鏈的全球化潛能被進一步激活，中國賣家逐步從 “代工接單” 向 “自主運營” 轉變，開始探索品牌化運營的可能。不過，由於高門檻，以及內貿仍處於黃金髮展時期，跨境電商這門生意仍未迎來爆發期。濟寧薩奧機械有限公司總經理韓廣非告訴華爾街見聞，雖然其 2013 年就通過南方的朋友開始嘗試做外貿，但當時內貿生意很好做，大基建、房地產行業蓬勃發展，他的公司也還是專注在做內貿，持續到 2018 年，薩奧機械的內貿佔 8 成，外貿佔 2 成。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跨境電商平台的主角基本都是海外玩家，亞馬遜、eBay、速賣通、Wish 是四大主流平台，其中速賣通和 Wish 體量偏小。爆發就在跨境電商進入加速發展階段的時候，經過多年迅猛發展，國內電商淘系、京東、拼多多、唯品會、小紅書、抖音等競爭日趨激烈，國內消費品產能過剩，“低價競爭” 成為主旋律，國內市場進入 “紅海”。奔向海外 “藍海” 市場，已然成為各大電商平台公司的共識。正如字節跳動創始人張一鳴所説：“中國的互聯網人口，只佔全球互聯網人口的五分之一，如果不在全球配置資源，追求規模化效應的產品，五分之一，無法跟五分之四競爭，所以出海是必然的。”在此背景下，近幾年來，中國跨境電商平台明顯爆發了，以 “跨境電商四小龍”（速賣通、TEMU、SHEIN、TikTok Shop）為代表的中國電商平台風靡全球，亞馬遜的全球電商霸主地位受到威脅。海關總署數據顯示，2023 年中國跨境電商進出口額達 2.38 萬億元，同比增長 15.6%，其中出口 1.83 萬億元，同比增長 19.6%。自 2018 年以來的五年間，跨境電商進出口規模翻增長了 10 倍。去年，跨境電商規模依然保持高增長。據中國海關總署數據，2024 年跨境電商進出口總額達 2.63 萬億元，同比增長 10.8%。如今引起跨境電商行業巨震的，被美國特朗普政府取消的 “美國小額免税政策”，曾是這一波跨境電商迅速擴大的助推器。美國小額免税政策始於 1938 年，最初為方便遊客攜帶紀念品入境（額度為 5 美元），後經多次調整，2016 年提升至 800 美元，並配套 T86 清關模式以簡化流程。小額包裹免税政策下，依賴直郵小包模式的跨境電商平台，如 TEMU、SHEIN 等，迎來了在美國迅速擴張的黃金時期。數據顯示，2015-2024 年美國 “小額豁免” 商品申請量從 1.39 億件激增至 14 億件。在這一輪跨境電商熱潮中，2022 年 9 月正式上線的拼多多旗下跨境電商平台——TEMU，毫無疑問是一大推手，更是不少人眼中 “奇蹟” 的代名詞。2023 年 2 月，當時誕生不過 5 個月的 TEMU 豪擲 1400 萬美元，在美國頂級賽事 “超級碗” 總決賽投放 60 秒廣告，不僅創下了該賽事廣告的歷史最高價，也成為了有史以來在 “超級碗” 投放廣告最年輕的品牌。在這個有 “美國春晚” 之稱的賽事中，“像億萬富翁一樣購物” 的廣告語讓 TEMU 迅速在美國打開知名度。第二年，TEMU 又一次大手筆在 “超級碗” 投廣告，同時在比賽期間提供價值 1000 萬美元的贈品。依靠着大手筆投錢、極致低價和首創的 “全託管模式”，TEMU 帶着海量的中國供應鏈廠商，在全球市場大殺四方。僅僅兩年時間，TEMU 便成功超越 eBay，成為全球訪問量第二的電商網站，僅次於亞馬遜。目前，TEMU 已經在全球超 90 個國家和地區開展業務，其中美國是其最大的單一市場。長城證券 3 月報告指出，TEMU 目前仍維持 GMV 以及用户數量的高速增長，根據伯恩斯坦，TEM 已超越亞馬遜成為全球 MAU 最多的電商平台，2024 年 GMV 超 500 億美元，預計到 2025 年 GMV 將增長至 700-800 億美元。面對 TEMU 的強勢來襲，一向低調的 SHEIN 也坐不住了。2023 年，為了守住陣地同時突破增長瓶頸，作為全球最大的快時尚零售商的 SHEIN，一口氣祭出平台化、全品類以及本地化策略。而前兩年一直將東南亞作為主戰場的 TikTok shop，在 2023 年也開始進軍美國市場。在此背景下，亞馬遜也吹響了反擊的號角，加大在中國招商力度的同時，去年還上線了低價商店 Amazon Haul。跨境電商平台的競爭進入白熱化階段。利器過去兩年，TEMU 是中國海量新老跨境玩家淘金的熱土，其創造的 “全託管模式” 也如颶風般颳起，成為 2023 年跨境電商行業最熱門的話題。跟隨 TEMU 的腳步，速賣通、SHEIN、Tik Tok shop 很快也都推出了全託管模式。“全託管模式” 無疑是 TEMU 能迅速招攬大量商家的最大法寶，它幾乎消除了一切入駐門檻，商家要做的只有供貨，後續運營、履約均由 TEMU 負責。95 後 “廠二代” 王博文正是因為看中了 TEMU 的 “全託管模式”，決定將其作為自家保温杯製造工廠做 C 端跨境電商生意的第一站。據華爾街見聞了解，2021 年王博文接手家裏的保温杯製造工廠後，一直想要改變過去工廠以 B 端低利潤外貿生意為主的現狀。原本他是想在 2023 年年中入駐亞馬遜，以啓動做 C 端跨境電商生意的計劃，因為他當時認為 “亞馬遜幾乎是唯一一個海外跨境電商的選擇”。但 TEMU 橫空出世後，王博文改變了主意。他透露，最初入駐 TEMU 的契機是，我們有一批夏天備的冰沙杯滯銷了，在 2023 年初瞭解到 TEMU 和它的全託管模式，就想着能不能借此輕鬆把這個庫存給消耗掉。王博文回憶道，按照 TEMU 的流程，他當時拍了一些照片後上架商品，然後把貨物運到拼多多廣東的倉庫，之後基本上就沒什麼事了。大概兩到三週，400 多隻的杯子庫存就消耗掉了。有了這一次成功的嘗試，加上 TEMU 迅猛的增長勢頭，王博文決定把佈局其他 C 端平台的計劃全都暫定，主力做 TEMU。一位 TEMU 前員工透露，初創期 TEMU 的目標很明確，就是要在最短時間吸引大量商家入駐開店，大部分人員都集中精力在招商上面，而且將源頭工廠作為重點。這是 TEMU 低價策略可執行的根本保障。可以看到，2022 年 9 月 19 日，拼多多宣佈啓動 “2022 多多出海扶持計劃”：將投入百億資源包，聚焦製造業的跨境電商市場，首期打造 100 個出海品牌，扶持 10000 家制造企業，具體扶持措施包括：1）製造企業 0 佣金、0 保證金入駐；2）提供倉儲、物流、售後等全方位基礎設施服務；3）開展多多出海專場培訓等。通過大力補貼，吸引各個商家進入。一位從 2018 年開始佈局跨境電商平台的工廠主告訴華爾街見聞：“作為供應鏈端來講，其餘的平台需要我們不僅有一個供應鏈的能力，更需要有一個全鏈條運營能力，必須把貨運輸到他們的國外倉儲，並且後端商品上架之後都需要自己運營，包括廣告數據、退貨處理。”TEMU 的全託管模式，讓他能把在其它跨境電商拼台上已經打成功的爆款再在 TEMU 上 “複製” 一遍，並且不需要花心思在產品推廣和履約上，只需要做好產品的開發設計並把貨物發往 TEMU 的廣東倉庫就可以了。“全託管” 讓 TEMU 取得了第一階段的勝利，也讓全託管成為了各大跨境電商平台的 “標配”。然而，在選擇當甩手掌櫃掌櫃的後，一些商家很快就發現，自己已徹底淪為供貨渠道，不僅沒有定價權，更難有話語權，產品品類、發展空間也都受到限制。於是介於全託管於自主運營之間的半托管模式誕生了。相較於全託管，半托管的優勢在於兼具成本控制與靈活性，賣家在物流選擇、商品定價上擁有更多的自主權。不過，半托管模式更傾向具備跨境電商運營經驗、在海外本地備貨且具備本土履約配送能力的賣家。去年，華爾街見聞從接近 TEMU 人士處瞭解到，半托管模式可以讓 TEMU 在保持質價比的同時實現更快的速度。而未來，如果商家的自身能力越來越強，TEMU 或許將給予商家更大的空間與自由。不過，此番率先打響半托管發令槍的不再是 TEMU，而是老大哥速賣通。去年以來，“半托管” 已成為各大跨境電商平台的新戰場，速賣通、阿里國際站、TEMU、SHEIN 等都在去年將招商重點轉移至半托管模式。未來在這波關税戰中，有一個小插曲，那就是沉寂多年的敦煌網突然火了起來。財通證券分析師指出，敦煌網短期流量激增存在偶發性，但美國消費者對高性價比商品的需求值得關注。“在美國關税政策大幅波動背景下，我們認為，敦煌網火爆事件本質反映的是美國消費者對高性價比商品的旺盛需求，跨境電商平台流量有望持續增長。”這一點也表現在最近商家的囤貨力度。為了抓住 90 天低關税的窗口期，中國至美國的集裝箱船預訂量激增。據集裝箱跟蹤軟件提供商 Vizion 數據，截至 5 月 14 日的七天平均預訂量從截至 5 月 5 日當週的平均 5709 個 20 英尺當量單位 (TEU) 暴漲 277%。此外，航運巨頭赫伯羅特表示，最近幾天從中國到美國的集裝箱預訂量躍升了 50%。華爾街見聞從阿里國際站商家、上海威邇達遮陽設備有限公司總經理丁林鋒處瞭解到，美國客户在 5 月 12 日關税下調當晚，就要求再下一個集裝箱的貨，貨值 10 萬美金。“他們現在來補單都很着急，希望我們能儘快在一個月內完成生產。因為後續貨物還要在海上漂一個月。大家都希望抓住 90 天的出貨窗口期！” 而在阿里國際站上，像丁林鋒這樣在美區訂單激增的不在少數。然而，長期來看，新一輪關税衝擊下，在美國市場，跨境電商平台無疑將迎來大洗牌。吉林省數字經濟產業協會會長田廣東指出，中小微企業及依賴低價走量的賣家可能被迫退出美國市場，而具備品牌溢價能力、供應鏈整合優勢的平台和大型賣家將加速搶佔市場份額。豐泊國際中國區總裁霍昊揚認為，對於跨境賣家來説，這是一個提高門檻的過程。同時，也是對於中國的中小賣家的一個洗牌，把非優質的白牌/低價競爭/非合規賣家做一次清理。這對於依靠中國中小白牌商家在美國迅速擴張的 TEMU 而言，無疑是十分不利的局面。據華爾街見聞了解，已經有商家已經決定退出 TEMU，轉戰別的平台。在此次關税風波中，選擇在美國本地佈局海外倉的半托管商家相當於有了避風港，而全託管的商家受到了猛烈的衝擊。多位商家對華爾街見聞反映，近段時間裏，TEMU 美區的流量已明顯在向半托管商家傾斜。華爾街見聞在 TEMU 上搜索幾類商品時也發現，幾乎全是本地倉的商品。青島市跨境電子商務協會創會秘書長蘇靜指出，跨境電商平台為順應政策變化後的行業生態，極有可能重新校準推薦算法，大幅減少對直髮賣家的流量扶持力度，以此調整平台內部的業務結構。她表示，業務模式轉型迫在眉睫，以全託管模式為代表、高度依賴直郵小包的平台，將面臨向海外倉發貨的半托管模式轉型的巨大壓力。轉型後，可提升運營穩定性，更好地契合新政策要求。如今看來，TEMU 等去年以來大力推 “半托管” 模式，無意間為其緩解了此次關税風波中的壓力。如今隨着小額免税取消，半托管模式或將成為 TEMU 美國區的主流。多家券商機構指出，TMEU 半托管可以帶動大貨佔比提升，從而提升客單價，疊加降低單均物流費用，能夠在提高用户體驗的同時，優化其單位經濟模型，從而提高盈利能力和市場競爭力。顯然，即便 TEMU 的價格優勢在關税衝擊下降受到很大打擊，但在接下來的市場格局中，TEMU 依然還是會是主要競爭者。長城證券分析師指出，在高通脹背景下，TEMU 憑藉着極致的供應鏈效率相較美國本土電商以及其他跨境電商平台仍有顯著價格優勢，或成為美國通脹環境下的 “價格避風港”。值得一提的是，4 月底 TEMU 半托管美國站還正式開放了 Y2 新模式，支持賣家從國內直髮美國，同時，發貨時效由此前 2 個工作日延長至 9 個工作日，整體物流時效延長至 14 個工作日。這是繼全託管、半托管模式後，TEMU 又一次運營模式的重要調整。Y2 新模式下，商家無需備貨到美國倉，可以從中國境內直接發貨至美國消費者手中，這樣就免除了高昂的海外倉儲成本和庫存積壓風險。Y2 其實亞馬遜的 FBM（跨境商家自發貨）模式，但與亞馬遜不同，TEMU 平台仍掌握定價權。此外，相較於半托管，Y2 模式履約時效更長，消費者能否買單還是未知數。不難發現，目前 TEMU 算是在這一波關税風波中，率先展現出積極應對姿態的平台。事實上，為了降低美國地區佔比過高的潛在政策風險，去年以來，TEMU 一直都在招募美國商家。從去年 11 月開始，TEMU 更降低商家入駐門檻，任何美國品牌或個人賣家都可以在 TEMU 上註冊並進行銷售。美國市場曾貢獻了 TEMU 一半以上的銷售額。TEMU 這些年也開始逐步弱化對美國市場的依賴，中東、歐洲、拉美、東南亞等新興市場如今都是其發力的重點。據海外電商研究機構 Emerce 報告稱，預計歐洲市場未來將貢獻 TEMU 全球份額的 35%-40%，超越北美成為最大的市場。無論如何，像曾經國內電商的成長路徑一樣，跨境電商也將來到新的發展階段。隨着全球貿易局勢的變化，一個共識是，跨境電商必然從不惜一切代價的增長轉向關注盈利性的增長，從單純的 “價格戰” 轉向更注重產品和服務價值的 “價值戰”。多位跨境電商人士對華爾街見聞表示，跨境電商的門檻已然變得更高，中國出海企業必須要加大研發投入，提高產品質量和附加值，從單純的 “低價出口” 轉向 “品牌化” 的高附加值策略。關税風暴正重塑全球電商格局，未來充滿挑戰，也藴含着無限機遇，誰能把握機遇，誰就能在全球電商的舞台上書寫新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