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光集-41-《王德法》

王德法是個老實人，能交的税儘量就不避税，總是想着做點貢獻。

王德法聽説有個叫 “香縣” 的地方，税率低得像白撿。公告寫得誘人：“九免九減，藏富於民。” 他帶着全部家當遷了過去。

頭一年，果然風平浪靜。縣衙門破得像個廢棄的土地廟，門口只貼了一張字條：“自力更生，共建香縣。”

第二年春天，穿灰制服的人上門了，胸章上寫着 “自願共建辦公室”。來人笑呵呵地遞上一張單子：“王先生，道路養護費，按門前長度收，您這十米，一年八百。” 王德法納悶：“我沒見有人修路啊？” 那人指着地上兩道深淺不一的輪胎印：“這就是路，您每天踩，它每天都在損耗。”

夏天，又有人來，胸章是 “空氣流通管理署”。“您呼吸本縣空氣，按胸腔擴張容積計算，每月五十。您看，咱們縣空氣多新鮮，這價兒良心。” 王德法張了張嘴，沒敢多喘氣。

秋天來了 “日照調節税”。“太陽是全縣共享資源，但陽光照您家屋頂的時間比隔壁李四多三分鐘，按分鐘計費，差額部分請您補繳。”

冬天最要命。來了 “寒流抵禦捐”。“咱縣暖氣管道還沒通，但精神禦寒服務已經啓動了。您想想，我們思想上是不是一直在鼓勵大家要堅強？這比暖氣更根本，按人頭收，一個冬天二百。” 至於棚子？那沒用，只有我們縣太爺家提供的鐵棚子才有禦寒效果，這個得再加一點錢。你也別管之前那網是怎麼回事了。

王德法想討個説法，找到縣衙。裏頭就一個老頭在打盹，聽説他要服務，眼睛都沒全睜開，指了指牆上一幅泛黃的字：“不管就是管，不服務就是最好的服務。” 旁邊還有一行小字：“最終解釋權歸本縣所有。”

後來，王德法聽説 “香縣” 最早不叫香縣，叫 “漁縣”。再後來，他發現每個月初，都有幾户人家摸黑搬走，門上用粉筆畫個圈；沒過幾天，又有新面孔帶着憧憬搬進來，看着低税率的告示，眼睛發亮。

王德法也準備走了。臨走前那個黃昏，灰制服又來了，這次胸章是 “離別關懷局”。“王先生，感謝您為建設香縣做出的貢獻。根據情感價值折算條例，您在此地居住期間產生的喜怒哀樂，屬於本縣無形資產。如今您要離開，需繳納記憶剝離費，一次性結清，不打折。”

王德法終於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掏空了最後一個口袋。

走到縣界那塊大石碑前，他回頭看了一眼暮色裏的福縣。石碑背面，不知被誰用炭筆歪歪扭扭地添了一行字，像是所有離開的人合寫的註腳：

這裏什麼都免費，除了你呼吸的每一口氣，踩的每一腳土，看見的每一寸光，心裏頭那一點還沒滅掉的指望；無論你交還是不交，都有可能被扣帽子。遭災的時候，你得自救。事後你還得説，什麼都是他們做的，你還得感激他們，不然就要聊聊你是不是思想有問題了。

恭喜你來到舉世滔滔的幸福之地，以上都是特別服務，不外收費。

後來，王德發去了一個税率更高的地方，但是反而過得更輕鬆了：“別的地界收個二三十，其實也沒什麼；但你不能收了個十幾二十，然後一點服務不給，還讓交税的服務你。不然最終只會留下一羣不幹事的蛀蟲，外邊也只會留下一些各種避税手法高超的神仙，這地方也就算完了。”

---

這個故事只是説明 “便宜沒好貨” 而已，其他的都是過度解讀，與作者本人無關。